ldquo及时雨rdquo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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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择手段的“正能量青年”最可怕。

各位好,今天在赶日本史的那篇稿子,因为工作量太大,发不出来了。又不想浪费今天的发文机会,发一篇旧文吧。昨天《算一卦:塔利班的“金盆洗手”会不会成功》发出后,有读者留言说:塔利班毕竟刚刚起身草莽,要理解。我于是想起几个月前写过一篇解读《水浒传》中宋江的稿子,那文章因为后面谈了一点当时的时事,所以掉了,现在把前文改改发出来。权当一篇小说解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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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在四大名著里,《西游记》和《水浒传》表面上看一个写奇幻、一个写武侠,但骨子里其实都是批判现实的黑暗恐怖小说。比如在《水浒传》里,把社会和人心的黑暗描写的最高潮的一部分,我觉得就是宋江在浔阳楼题“反诗”这一段。在宋江写这“反诗”之前,《水浒传》已经描绘过很多场杀人血案: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二郎血溅鸳鸯楼,杨制使怒杀泼牛二,等等等等,当然,还有他宋江本人的“坐楼杀惜”。但所有之前的这些杀人案,勉强还能符合“冤有头,债有主”的江湖准则。在这个准则有效的情况下,假如你不幸生在水浒世界里,想让“好汉爷饶我性命”,还算有规律可循:做人谨慎点,老实点,不欺负林冲、不强抢民女、不跟插标卖刀的破落贵族讨价还价、不在为富不仁、作威作福的狗大户家里当狗腿子,估计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但读者刚得到这么点“乱世生存小技巧”,施耐庵就抛来这么一首诗,打破了你的美好幻想。“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我要是江州的百姓,读到这两句,估计连哔了狗的心都有了。你“报冤仇”就“报冤仇”呗,该“浔阳江口”啥事儿?凭什么要在这里大杀一通,一泄你的胸中块垒?江州百姓着你惹你了?这样的血案,真的躲无可躲。宋江填这首词的时候,逻辑的跳跃的、思路是奇葩的、心理是变态的。难怪连金圣叹都要吐槽“宋江心事,他人不可解。既不知其冤仇为谁?又不知其何故乃在浔阳江上也?”这里多说一句,评水浒出名的老金这人其实也是个狠人,管杀人魔王李逵叫“活佛”那种。连狠人都看不懂的报仇逻辑,可见宋江此时心理得有多扭曲了。而小说安排巧妙之处在于,宋江“血染浔阳江口”的心念一动,后一回马上就应验在了“江州劫法场,李逵排砍人头”的那里,施耐庵这里写的明白,那黒厮“当下去十字街口,不问军官百姓,杀得横遍地,血流成渠。推倒颠翻的,不计其数。”这段太残忍了,所以所有电视剧版里,李逵杀的都只剩下了官兵。在水浒传里,李逵其实是个“工具人”,是宋江兽性化的具象人物而已。所以宋江看到自己这黑小弟切身实践他“血染浔阳江口”的豪言时,全程都装死不说话。众“好汉”也只道是寻常,唯独晁盖良知尚存,勉强吼了本回唯一的一句人话:“不干百姓事!休只管伤人!”就为这句话,水浒里我唯一粉的就是晁盖,因为盗亦有道。可小说写得明白,“那汉那里来听叫唤,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宋江这诗确实是“反诗”,但他反的不仅是朝廷,更是反社会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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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学有一种说法,认为所有杀人犯都有反社会人格、或者叫“边缘人格”,他们是社会恶变的癌细胞。但在普通社会中,“边缘人格”的人一般也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地带。比如在美国,想保命,有些危险的街区你就不要去,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从哪里窜出个黑哥们拿枪顶着你,一个不顺意把你崩了也说不定。而水浒世界的奇葩之处,不在于这个社会中的“边缘人格”过多,而在于这个世界里“边缘人格”像扩散的癌细胞一样,在这个社会全身呈散点状爆发的。下至李逵、时迁、上至柴大官人,人人都有可能“落草为寇”。而这些人物中,人生轨迹最不可思议的,又是那个宋江,他本是个最不可能杀人犯法的体面人。这个人号称“及时雨”,在家孝敬父母、在外乐善好施,搁今天估计是个看见路边老奶奶倒了,一定上去扶一把的好青年。那会儿要是有媒体,评个“感动皇宋十大人物”应该没什么问题。即便后来上了梁山,宋押司也不忘摆正能量pose。而且他是郓城县押司。我看解读中把宋江“郓城县小吏”的自谦当了真,以为宋江就是小吏。其实根据《宋史·职官志》的记载,押司的正经名字应该叫“押司官”,是介于官吏之间的一个比较模糊的存在。如果再结合小说中特意提到郓城知县“与宋江最为要好”的句子。宋江在郓城干的大约是县委书记秘书之类的职位。官看似不大,但下管百姓、上通领导,这也就解释了为啥他一个“小吏”能当黑白两道通吃、呼风唤雨的“及时雨”了。但就是这么一个平素品行、际遇还都不错的“正能量青年”,人生遭遇不顺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要“血染浔阳江口”。这个事情就太特么恐怖了,就跟童话故事里慈眉善目的外婆突然揭下画皮,化身财狼虎豹一样,给读者起到了最强烈的反差和惊吓效果。那宋江的这种边缘性格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答案其实也在他的那首反诗里。“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我曾经在《“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去吗?”》一文中戏言,古文中的“卧”,其实就如今说的“躺平”,卧龙诸葛亮,其实该算躺平学的鼻祖。很巧,宋江在这首诗里也提到了“卧”,而且自比“卧虎”,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也在“躺平”,而且是“潜伏爪牙忍受”,躺的那是相当不甘心、难受。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宋押司到底哪里躺了呢?你看他到处下“及时雨”,下的多忙活啊?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押司官这个职位,在这个县城的吏员里,其实已经算当到顶了,你别看宋江“刀笔精熟,纯于吏道”,业务能力超强还会来事儿,但他的“仕途”空间已经非常有限了。他与跟他一起坐着喝茶的知县大人之间,表面上是上下级甚至私下称兄道弟的关系,但实则隔着一条阶层鸿沟。如果没有命运的大转折,宋江估计一辈子都会被挡在这层玻璃天花板的下面,看着自己的终点成为他人的起点……这样的人生,不是“卧”,不是“忍”又是什么呢?估计宋江平素午夜梦回,可能也会吼上一声“我这个吏员出身的土猪,有朝一日也要拱了朝廷里的白菜!”《水浒传》里刚出场时的宋江,其实处在一种“间歇性踌躇满志”和“持续性混吃等死”的奇妙叠加状态当中。说他有意奋发、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他又明知已经升不上去;说他已经“躺平”安于当名闻一方的“及时雨”了吧,他又特别不甘心。这种奋发和躺平的叠加态找不到合适的现代词汇形容,还是宋江自己总结的那句话好:“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再看水浒的其他人物,会发现很多人出场时都是类似的这么个状态。林冲和鲁智深,一个禁军教头、一个提辖官,按说都是“体制内官员”,可是一出场都公然在上班时间在街头遛弯、碰见相熟不相熟的“好汉”就拉到酒楼去喝酒,惹出许多事端。这个情节安排就非常有意思,你闭目一想,都能感觉出这类人就是那种在体制内已觉“没奔头”,已经“躺平”混日子的家伙。可他们又有着炽热的功名心。你看小说中林冲遇到高衙内欺负他娘子后,被陆谦骗出去喝酒,坐下第一句话是咋说的?“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臢的气!……”你看,又是一个“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感觉《水浒传》这本小说里好像很多人似乎都在忍……是的,水浒传的世界里,最终杀人落草的边缘人物之所以会在整个社会里多点爆发,就是因为其描绘的社会结构阶层间壁垒森严、而地位却判若霄壤。在这种社会里,无论是阶层上层,眼巴巴就是升不上去的宋江、林冲,还是已经掉落到阶层底部、随时面临阶层沦陷风险的杨志,都被挤成了有危险人格的边缘人。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一个外力轻轻一推,他们就会从自己原有的生活中掉落,坠入破罐子破摔、杀人越货的魔道。在一个阶层分化的社会中,“边缘人格”处处都有,这是最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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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这话背后也有门道。发配江州的宋江,身上已经背负了两桩命案。在郓城他杀了阎婆惜,在清风寨,他跟花荣等人一起满门抄斩了刘知寨和寨内数百男女。当然若硬要给宋江开脱的话,这两次杀人好歹还算冤有头债有主。但杀人毕竟是杀人啊,一个原本体制内的公务人员,在杀了这么多人以后,有什么心理活动、良心受什么谴责了吗?没有,至少小说里没写。从诗文看,即便是喝完酒以后,宋江对那段经历耿耿于怀之处仅止于“不幸刺文双颊”。他如果写的是“不幸怒杀婆惜”,我对他印象好歹还能好点。那好歹是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也是他“首杀”,总该有点触动吧?这个心理活动可以有。没有,这个真没有。俄罗斯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罪与罚》,讲主人公穷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在走投无路,怒杀了给他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廖娜和她无辜的妹妹丽扎韦塔,并侥幸逃脱。但随后,陀翁对主人公心理活动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主人公内心不断接受着良知、道德和宗教的拷问,尤其是对杀害无辜特别自责,于是最终选择了自首,为自己的“罪”接受“罚”。但这样的心理活动,在《水浒传》里是没有的,一次都没有。《水浒传》里所有“英雄好汉”们杀人,即便是“首杀”,几乎都跟喝凉水一样顺溜。最大的心理触动也就是鲁达打死镇关西以后那种:“这厮忒不经打……洒家需吃官司”。是的,“好汉”们惧怕的不是杀人本身,而是杀人之后官府要找他们麻烦。换句话说,这些人在杀人落草的时候,都是没有过什么“人命大于天”道德门槛。不是他们“落草”之后才破罐子破摔,视人命如草芥,而是他们心中人命本来就是草芥。以前不杀,仅仅是害怕“吃官司”会耽误他们在正道上混而已。所以“刺文双颊”要比杀人性命更值得耿耿于怀。这一点在宋江身上又特别突出。小说里的宋江,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说他“仁义”。可是看遍小说,你会很奇怪他到底“仁义”在那里。仅就江州劫法场这一小节来看,他小弟李逵帮他实践“血染浔阳江口”的愿望,砍人头如割韭菜一般,他一句话不说,这算仁吗?劫出法场之后,宋江为了干掉陷害他的那个“举报党”黄文炳,提出要打无为军。还是那个人性未泯的晁盖说:哎呀,算了吧,我们这么一闹,恐无为军那边已经做了准备,硬打怕是要折兄弟性命。结果“好脾气”的宋江居然难得执拗一次:不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这能算义吗?是的,小说里的宋江,其实并无什么真正的“仁义”之心,或者说,对他人的生命本无敬畏。他人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个工具而已,当初拉拢、帮助你是为了笼络你、以便将来用得上,而一旦形势所迫,你在他心目中就是物非人了,甭管是“兄弟”、仇人还是无辜者,该杀就杀,你生命的陨落不会对他产生半点触动。如宋江自言,他“自幼熟读经史”,也算“知识分子”。那么宋江到底从经史中学了什么知识,就很可疑了。至少从小说中看,“经史”并没有教给这个人对他人生命起码的尊重和敬畏,他从中学到的,可能只是对“君父”的服从,和对威权所掌控的体制的向往,以及向上爬的“权谋”之术。这就导致了约束宋江过落草前那种良民生活的全部动力,仅仅来源于“君父”的约束和对法律的惧怕。一旦杀人见血,脱离体制成为“游民”,威权约束就对其失效了,宋江心中没有更进一步的道德底线约束他少杀几个人。杀什么人、杀多少人、被杀者有罪还是无辜,对他来说统统不必追问。反正“经史”只教过他忠君爱国和成王败寇。人命算什么?从史书上看,草芥而已。杀你没商量。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水浒》小说中和真实中国历史上,那些落草者往往都是杀人如麻的嗜血魔王。中国的传统思想中,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训诫是讲到头的,但在其之下,就没有对人命敬畏的戒条进行托底了。所以一个“边缘人”一旦被挤出主流世界,决定“无父无君”,就立刻成为“禽兽”,他的行为是无节制、无底线、无人性的,杀谁、怎么杀、杀多少人,全看个人能力和心情。在小说中,宋江在这首《西江月》之后,可能觉得作死还不够彻底,又赋诗一首: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点赞一下老版《水浒传》电视剧李雪健老师真人亲笔写的书法,他真把宋江给演活了。严格意义上说,真正给其惹祸的其实只是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举报党”黄炳文和官府其实不咋关心宋江是不是真要“血染浔阳江口”,但你说你要学黄巢造反?那可不得了!抓你没商量!这就是一个黑色幽默了。官府不关心你反不反人性、反不反社会,但异常关心你反不反朝廷。于是在这种教化下,一个立志“反朝廷”的人,大概率会连人性和社会也一起反了。这就是为什么自古“草寇”都嗜杀的真相。比如宋江举的那个黄巢,我在《是谁让中国人如此迷恋考试》一文讲过了,这个人堪称明末那个更著名的杀星张献忠的初代版本,扯杆子造反之后奉行一样的流寇主义,为祸四方,所过州县都屠戮无遗。这帮当初在皇权之下低眉顺眼的顺民,此时是这么想的:“反正老子连皇上都反了,时日无多,索性多杀几个人快活快活!”于是,“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本来无辜的无辜百姓,被当成了替罪羊,被排砍了人头。张养浩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点的很透,一个社会在失序的时候,旧有体系会崩塌,击碎旧体系的人,未必就是人们想象中的解放者——他们也许只是像宋江一样,满怀一腔未申的怨愤,想要血染某个江口而已。在这样的惨景下生存的人,能想写什么,做些什么呢?也许唯有奔逃。全文完本文字,旧文一篇,就不求三连了。周末愉快。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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