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骞
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祭祀先亡的节日。据说这天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去丰都城。为了让他们有足够的盘缠游览胜景，之前几天的日子，亡人的后代就为他们焚烧纸钱财帛。中元节前一天，我们叫做月半。
”年年有个七月半，先亡回来看栽蒜”。是的，这天是先亡回家的日子。凌晨，母亲回来了，一如生前般忙碌，我欣喜异常，迎上前去，准备卸下她肩上的负担，一激动，醒了。
初秋的子夜，已有寒意。斜月正西落。翻看存在手机中母亲的照片，忆及老人家生前点点滴滴，不禁潸然。
母亲最终是因脑梗阻发病不治而逝。从发病到亡故，不足五个月时间。而事实上，脑梗阻的特征早就显露，只是被我们忽略了，或者干脆是没发现。每每凝视母亲遗照，都会从心底深深地自责，愧为人子啊。
母亲的遗照是四年前照的。照片上的母亲已明显嘴角歪斜，那是明显的中风特征。如果早些被发现，再早点看医生，母亲寿元或不止望喜之年。如果不是脑梗，母亲期之米寿乃至白寿不是没可能。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母亲没读过书，不识字。她深知识字对人生的重要性，和父亲一道，将他们所有七个子女都送进了学堂，都读过中学，这在我们这里是极少的。要知道，在那种条件下,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不送我们读书，让我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文盲。和我们家庭相似的人家，所有子女都上过中学的几乎没有。她常常讲一件我记不得的逸事，说我刚入学时，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找她求教:妈，这个字读啥？她说，妈要是认得到字就好了。
母亲其实也不是一字不识，至少她认得她的姓，周总理的”周”。有时，他看到书报上的”周”字，就会问，这个字是不是周总理的周？我会告诉她，就是。她还知道家中某片钥匙上有个”上”字等等。
和她同时代的所有人一样，母亲相信命运，相信鬼神。为此上过不少小小的当。有些很拙劣的骗术都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化财消灾。给她解释不清，劝不住，好在费事不大，花钱不多，很多时候只好由随她去。我甚至认为，母亲对巫祝方面堪称专家，巫师做法事的程序，按母亲的吩咐准备，不差分毫。她甚至懂一些卦象，巫师作法时出现不好的卦象，会隐而不言，母亲会告诉我们，这不是好卦，会为此更加忧心忡忡，再次陷入下一次的巫祝活动中，如此循环反复。很让人无奈。我也明白，她也是为了她的子孙福寿绵长。
长期生活环境原因，母亲也有很多让做子女的我们难以忍受的脾气和行为。主要表现在劳动生产上，总是不停的催，她自己更是忙忙碌碌，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劳作，不得片刻闲暇。我常认为她是瞎忙，做无效劳动。当然，我们不能苛求一个一生都在田间地头与厨房庭院中奔波的老年妇女做出多么科学的时间安排。我不相信世上真有个阴间，如果真的有，我希望母亲有足够的休息，不要像在阳世时那样劳苦。
母亲的舐犊情深，在我们年幼时自不须说。到我们都成年后，除我和长兄守在她身边外，其余兄姊均星散外乡。难得团聚。偶有哥或姐要回来，老人家必是欣喜异常，早早地准备饭食，其丰盛，其精美，不亚于年节。很多时候，因为要赶时间，回来的人要早行，母亲会彻夜不休，赶在天亮之前把早饭弄好，不耽误时间。
我最大的愧疚，是没能让老人见到她念叨了几十年的幺儿媳。已至不惑，尚未婚娶。尽管老人已算儿孙满堂，曾孙也上学了；尽管未能成家不是她造成的，是我自己不争气。老人还是很自责，认为自己没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她常常说，算命先生说过，她见不到幺儿媳。她又说她托神婆查证我难以婚娶是因为我前世是个大富豪，富且横，杀死过三个女人。前世因此世果，那三个女人冤魂不散，始终跟着我并打搅我的姻缘。我也张罗过几次婚事，总是阴差阳错，没成功。难道真是我前世作恶太多？老人竟真的一语成谶，没见到她的幺儿媳。
母亲是在去年早春时节离世的。在离世前几十天就神志恍惚，认不清人。不停地叫”妈”。想是她的思绪回到了童年，在寻求外祖母的护佑吧？任我们如何呼唤，她也不能清醒过来，她也不知道，她的儿女已经有返哺能力，能让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劬劳，也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然而天不佑斯人，竟让她没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就在病痛中走了。
现在，母亲与她的子女和亲人，已是阴阳两隔。若要相见，唯有魂魄入梦来。她静静安卧在一方矮矮的坟墓中。我在她生前修建的房屋中。能够表现出对她思念的行动，就是在她的祭日，每年的除夕和月半节，焚化在她坟前的纸钱。望着漫天飞舞的纸灰，我想，那是穿行在阴阳两界的白蝴蝶吧？
向骞
男，旺苍县天星乡人。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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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散文诗)：杨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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